1月初，美国联邦贸易委员会（Federal Trade Commission，FTC）在官网上庆祝“成功阻止全球医疗健康行业的领导者IQVIA（艾昆玮）收购Propel Media”。

FTC是一个美国政府独立机构，成立于1914年。其主要任务是促进消费者保护及消除强迫性垄断等反竞争性商业行为。

在IQVIA收购Propel Media的交易中，FTC认为将使IQVIA在针对医疗专业人员的广告方面处于市场领先地位。简单说，就是FTC认为IQVIA对于Propel的收购违反反垄断竞争。在经历了美国地方法院支持FTC并发布命令让IQVIA终止收购后，IQVIA最终决定直接放弃这一并购以避免陷入冗长的诉讼中。

这是FTC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内取得的第四次胜利。此前，FTC先后“搅黄”了Illumina收购Grail、John Muir从Tenet Healthcare收购San Ramon地区医疗中心、赛诺菲收购Maze Therapeutics的庞贝病药物。这些最终终止的交易覆盖医械、医药、医院这三个大健康关键领域，同时涵盖大型并购以及小额授权。

2024年初，大健康行业并购呈复苏之势。但FTC可能的阻碍也逐渐成为并购前就需要考虑到的要素。它将如何影响医疗大健康行业的交易走势？

01
令人不安的信号：小额授权也被否

FTC对于并购交易的深重影响，最直观的案例是Illumina 80亿美元收购Grail。

这场并购在宣布之后就遭到了FTC的反对，Illumina冒险完成了交易，但迎来了连续三年的极限拉扯。期间Illumina与欧美两大监管机构发生了冲突，激进投资人将董事长拉下马、CEO请辞，Illumina管理层动荡。最终，2023年12月17日，Illumina宣布计划在2024年6月前剥离Grail。

但最危险的信号或许来自FTC对于“赛诺菲获取Maze Therapeutics公司开发的庞贝病药物的全球独家许可交易”的干预。

2023年5月，赛诺菲和Maze Therapeutics宣布了独家许可协议。

2023年12月，FTC提起诉讼，要求阻止交易。FTC在诉讼中称，此次收购将消除赛诺菲在庞贝病治疗市场的垄断地位，从而有可能扼杀创新，使患者无法获得更低的药品价格。

在FTC发布行政投诉并授权联邦法院提起诉讼的几天后，赛诺菲迅速“壮士断腕”，宣布将终止其收购协议，理由是避免陷入可能会发生的“长期诉讼”（毕竟Illumina长达3年的极限拉扯就在眼前）。

与Illumina 80亿美元并购Grail不同，赛诺菲与Maze Therapeutics的协议仅涉及1.5亿美元的现金和股权投资，约6亿美元的里程碑付款。

FTC的干预震惊了行业，因为这是一项许可交易，且金额不高。以至于Maze Therapeutics首席执行官Jason Coloma在接受采访时，将FTC的投诉描述为“史无前例”。Maze的命运变得不确定——它原本可能获得数亿美元与交易相关的资金。

对所有年轻的生物技术公司来说，FTC的这一行为释放了一个“令人不安”的信号——很多Biotech依赖大型制药合作伙伴的帮助推进研究与发展；但现在，大型制药公司可能会有更多的考量，交易的结构可能会有所不同。

未来，为了避免由于FTC干预所带来的波动，大型制药企业以及生物技术公司可能会在合作谈判期间就开始与FTC接触，或者与潜在的药物合作伙伴进行更多实质性的对话，以提前解决任何潜在的问题。

02
新指南发布后，更多的并购/授权将被审查

2024年，FTC最新发布的《2023年合并指南》（2023 Merger Guidelines）成为其下一步行动的风向标。《2023年合并指南》由FTC与美国司法部（DOJ）反垄断司在2023年12月联合发布，具体指明了美国反垄断执法机构在审查合并交易时所考虑的因素和框架。

《2023年合并指南》包括11项核心原则，其中1-6是实质性的，7-11解释了如何将1-6应用于具体的场景。其中，前6项原则如下:

原则1：当并购在高度集中的市场中显著提高集中度时，提出非法推定。
原则2：当合并消除了公司之间的实质性竞争时，合并可能违反法律。即使在行业不高度集中的情况下也可以表面上适用。
原则3：当合并增加协调风险时，合并可能违反法律。当一个行业更容易发生共谋时，监管机构将调查是否“事实表明存在更大的协调风险”。
原则4：当合并在一个集中的市场中消除了一个潜在的进入者时，就可能违反法律。
原则5：当合并后的公司可能会限制其竞争对手获得其用于竞争的产品或服务时，合并就可能违反法律。着眼于合并后的公司是否可能通过“捆绑、捆绑、制约”、提高“进入壁垒”或消除“新生的竞争威胁”来利用其机会。
原则6：当合并巩固或扩大主导地位时，合并可能违反法律。如果合并企业在相关产品市场的份额超过50%，则可以推断该合并企业在相关产品中具有或接近垄断地位。

新指南与此前版本最明显的差异在于“非法合并”指标的变化。

美国FTC采用赫芬达尔-赫希曼指数（Herfindahl-Hirschman Index，简称HHI）来衡量行业集中度，进而判断收购或合并是否违反《反垄断法》。HHI是一种测量产业集中度的综合指数，它是指一个行业中各市场竞争主体所占行业总收入或总资产百分比的平方和，用来计量市场份额的变化，即市场中厂商规模的离散度。

《2023年合并指南》中，如果赫芬达尔-赫希曼指数（变化大于100，或者合并后的HHI大于1800，就属于非法合并。而此前，“高度集中市场”的门槛是2500点。

从2500降到1800，降幅达到28%，可以将更多的收购并购纳入考察范围。也就是说，FTC对反垄断风险考虑得更早、更久、更认真，审查更严格，交易获得批准的风险也更高。

需要指出的是，尽管这些指导方针没有法律约束力，但它们是FTC和司法部在审查拟议交易时可以使用的框架，法院在面临挑战时也可以参考。

因此，如果交易双方注意到FTC的《2023年合并指南》，那么“高度集中市场”的交易，可能会出现更多的“重新考虑”；对于规模较小的生物技术、制药和医疗技术公司来说，新指南将加大获得资源和退出的难度。

03
避免纠纷，企业需要未雨绸缪

进入2024年，并购活动又重新活跃起来。行业观察人士谨慎乐观地认为，这一趋势将在2024年继续下去——由于专利悬崖和《通胀削减法案》(IRA)的影响，制药企业有望在新的一年里完成更高价值的交易，以应对可能出现的增长挑战。

普华永道也在其《制药和生命科学：美国2024年交易展望》中写道：“高管们将继续部署现金余额，寻找创新和临床差异化的领域。同时，随着监管机构对关键交易因素的看法得到更清晰地理解，规模更大的交易可能会回归，人们对规模在50亿-150亿美元之间的交易的兴趣也会继续，以有针对性地填补战略空白。”

普华永道将2022年11月中旬至2023年11月中旬的并购活动与此前12个月进行了比较，发现交易数量下降了8%，而交易价值却增长了37%。药企愿意在并购方面投入更多资金这一事实总体上是令人鼓舞的。

但FTC的审查确实更多了。

Mergermarket研究了FTC提交的2亿美元及以上的生物制药交易文件，该研究显示，自2021年到2023年上半年，FTC对生物制药行业24%的交易进行了额外的信息索取；而2015年至2020年期间这一比例仅为15%。

在遭到FTC审查的知名案例中，仅安进在最终完成了收购：

2022年12月，安进宣布将斥资278亿美元收购Horizon。这是2022年全球生物制药领域最大的一笔交易。

2023年5月，FTC表示将起诉该交易，以阻止安进并购Horizon 交易的完成。原因是在FTC看来，这笔并购可能会使安进利用其强势的药品组合，通过折扣向保险公司和药店施压，从而巩固其重磅药物Krystexxa（治疗慢性痛风）和Tepezza（治疗甲状腺眼病）的垄断地位，肆意对药物加价。

2023年9月，安进通过接受一项具有约束力的和解协议，即合并后的公司不会将其部分药品捆绑在一起，与FTC达成诉讼和解，最终得以完成收购。

除了安进外，Illumina、John Muir、IQVIA、赛诺菲均以“出清并购资产或放弃并购”而告终。

而为了避免陷入与FTC长期“纠缠”的局面，发起并购方在未来或将努力在达成交易前解决潜在的反垄断问题，以避免陷入风险。

但也无需特别悲观，大型并购并不总是遭到审查：

2023年里，辉瑞完成了430亿美元收购ADC龙头Seagen——这是自2019年以来生物制药领域最大的一笔交易。为了不打乱Seagen的发展轨迹，辉瑞甚至围绕Seagen进行了重组。
此外，BMS宣布的以140亿美元的价格收购了专注于神经疾病的生物技术公司Karuna，艾伯维宣布的以101亿美元收购ADC龙头ImmunoGen，目前来看，都在顺利推进中。

观察制药巨头的成长史就会发现，并购在其中不可或缺。在中国资产逐渐被世界看重的过程中，FTC可能的阻拦是并购双方必须考量的问题。

如何在发展和FTC的监管中取得成长，是所有企业的重要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