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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新药企业的“危”与“机” | 总法视角
发布时间: 2023-06-01     来源: 医药魔方

医疗行业关乎公众健康是人民幸福之基,在全球范围都是重点监管的对象。近年来,我国接连出台了大量新法规和新政策以实现规范治理的目标。在医疗控费持续深入、新技术新疗法层出不穷竞争升级的大环境下,无论是跨国药厂还是创新药企都不断面临新的挑战。企业为确保合规运营和良性发展,正愈发重视法务这一角色。

从公司发展全局视角,法务部在谙熟公司业务的基础上,能够在商业谈判及合同管理,重大交易关键条款设计,创新业务模式的构建,知识产权保护,争议解决等诸方面创造价值,进而助力公司成长。从扮演角色来看,总法律顾问(General Counsel,简称“总法”)一般从企业可持续发展的角度规范公司治理、搭建并维护有效合规体系,在防控风险同时兼顾公司利益最大化。

国内创新药行业正处于发展初期,从总法视角全方位洞察企业风险与机会的经验相对欠缺。作为医药行业首创关注全产业链人才发展的访谈栏目,为此我们就该话题请教了熟稔医药和法律界的李勇毅先生。他曾先后担任康德乐亚太区和礼来中国副总裁兼总法,并在两年前加入和誉医药,且助力该公司在2021年于香港交易所主板上市。作为律师背景出身的药企高管,兼具医药商业、跨国制药综合视角,李勇毅对创新药企业发展过程中所面临的困难和挑战,以及其中的风险和机会有何洞见?

 



李勇毅,拥有杜克大学法律博士学位。加入和誉医药前先后担任康德乐亚太区和礼来中国的副总裁兼总法律顾问,曾任职于伟凯律师事务所及瑞生律师事务所。其个人及带领的法务团队曾获得多个专业奖项与表彰,包括钱伯斯大中华区2023年最具影响力总法律顾问的荣誉。

人类健康是终极命题

医药魔方:步入法律行业前,您在杜克大学人口中心从事老年健康研究。是因为什么契机让您决定转行做律师的?能否简单描述一下国际律所的工作场景?

李勇毅:自小和家中两位高寿的长辈一起生活的经历,让我尤其关注老年人的健康和生活状况。我在本科毕业后去美国杜克大学攻读社会学,并将“老年健康”作为研究方向。当时我发表的一篇学术论文就是利用追踪美国养老院和居住于社区的老人在二十年中各项健康指标变化的数据,进而分析相关的影响因素。全球老龄化加剧,延长健康寿命是全人类普遍关注的命题。

然而随着研究的深入,我明显感到自己不想一门心思走学术道路。平衡了兴趣和自身优势,我转入了法学院。很庆幸做了这个决定,让我找到了热情和能力的结合点。
法律博士毕业后,我加入纽约一家有百年历史的律所。有点像在手工作坊学徒的模式,从初级商业交易律师做起,边讨教边学做。从尽职调查、法律研究到逐字逐句地打磨各种法律文书,修炼严谨的同时更要精进思维的敏锐。哪怕是乍一看不起眼的条款,稍有瑕疵则可能给客户造成损失,精心构思滴水不漏方可在未来出现争议时为客户赢得主动。从逐渐熟悉到利用交易流程和规则,进而对复杂项目有更深的把控,与各利益相关方沟通、谈判、博弈,慢慢也有了促成交易的成就感。

国际领先律所资深合伙人当今的费率通常超过一千美金每小时,这大概也体现了高端法律服务的含金量。在光鲜的职业外衣下,律师工作经常是在高压、高强度下完成的。

以跨境并购项目为例,收购方律师责任重大。从主要条款清单开始搭建交易结构,经过多轮谈判完善细节,解决交易过程中遇到的事无巨细的各类问题,满足相关监管和审批要求,确保合同签署后,项目能够顺利交割。如果是几个项目并行推进时,每天既要处理各种交易文件,回复海量邮件和电话,还要协调好经常是首尾相接的会议,连续两三个月每天工作到凌晨是常态。每位成功的律师都必须能扛住繁重的工作而且有极强的时间管理和项目把控能力。

医药魔方:放弃让人羡慕的律所工作,来到医药工业界,您当初是怎么考虑的?

李勇毅:公司法务为律师在律所之外提供了一条非常有吸引力的职业发展道路,特别适合对商业和法律都有兴趣的律师。
相较于律所的工作,公司法务有两个明显的不同让我离开律所走进公司。首先,大律所的资深律师通常会固定自己的执业方向,往精深发展,比如很多合伙人经过长年的积累成为劳动法或者反垄断的专家。而公司法务尤其是总法必须是具备广泛法律知识的“多面手”,需要在各个法律领域为企业提供意见。其次,律所律师从外向内了解公司的一些零散片段,随着项目结束而撤出,难免雾里看花;而总法作为公司的管理者,站在战略和业务决策的前线,为公司提供全方位的法律意见平衡整体解决方案。

一位至今仍是良师益友的总法劝导我加入了一家全球五百强企业。在掌握了公司法务的基本技能以后,我有机会选择所在的行业。在离开杜克大学人口中心十几年后,我再次结缘生命健康领域。医药行业发展潜力巨大,城镇化和老龄化提出了更高的医疗服务需求。2013年初我加入医疗商业化巨头康德乐,担任其亚太区总法。

医药魔方:在商业流通型公司工作有何感受?加入跨国制药企业后又有什么收获呢?

李勇毅:在我加入时,康德乐刚刚通过收购中国最大的外资医药商业公司永裕医药在华的医药分销系统进入中国。这正是康德乐大举扩张的阶段,除了为公司的运营提供法务支持,任何时间还在谈着数个并购项目(目标公司为全国各地具有竞争优势的分销公司)。

为拓展销售渠道,当时就前瞻性地收购了颇具规模的DTP连锁药房。处在医疗生态圈正中央的康德乐为我快速理解医疗行业提供了独特的视角。医药商业公司的功能绝不仅是第三方物流和销售,它是连接药械公司、医疗机构、医生和患者的纽带,是全方位提升医疗服务,以科技信息化手段和便利的金融服务助力药品、器械更加安全、合规地触达患者的关键一环。

康德乐的上游有大概200家国内国外的医药和器械公司。明显能感受到不同公司的文化和做事方式还是有显著差异的。百年老店礼来制药今天能成为医疗行业市值最高的公司绝不是偶然。其 “诚信至上,追求卓越,以人为本”的理念,强大的自研能力和极具竞争力的管线打动了我。

我加入礼来担任中国区总法不久,礼来开始了全球业务的重大转型并进入快速发展期。在礼来服务期间我实在有太多收获:与各跨部门同事通力合作,加速推动了礼来覆盖糖尿病、肿瘤和自身免疫疾病等不同治疗领域的七款新药在中国的成功上市;克服多重挑战完成多个过专利期产品以及老苏州工厂的剥离;推出了涵盖患者援助,会议合规管理,方便慢病患者线上到线下快速购药等数个创新项目。

另外,我还有幸深度参与了礼来与信达生物、和黄医药等本土创新药公司的商业合作谈判(很多次都持续到深夜),被制药新势力勇于创新的开拓精神深深吸引。

到创新药企业追本溯源

医药魔方:除了被制药新势力的创新精神所吸引,促使您决定离开跨国药企加入创新药公司,还有其他方面的考虑因素吗?

李勇毅:被《财富》杂志称为“世纪之药”的百忧解(氟西汀,一款选择性5-羟色胺再吸收抑制剂(SSRI)型的抗忧郁药),它的问世已经有30多年,背后的主要发明人是来自香港的汪大卫博士。

实际上,不少国际药厂重磅炸弹药物(blockbuster drug)的研发团队里就活跃着华人科学家勤奋的身影。这源自于过去几十年来,中国在生命科学领域培育了大量人才。

随着中国经济的蓬勃发展和资本、政策的多重加持,也吸引了以海归人才为代表的众多生命科学领军人物加入国内创新药这个令人兴奋的赛道。我相信早晚有一天,这个赛道会产生中国本土研发的全球畅销药!

虽然当下激烈的竞争环境、不确定性很高的研发过程加上最近生物制药行业估值的重塑都为这个赛道增加了挑战。然而,带着主人翁的精神直接助力创新药公司从0到1开发新药和新疗法并尽快填补患者未满足需求的过程所带来的成就感是很难比拟的。

和誉医药的创始团队是徐耀昌博士等三位创新药界的老炮。他们打造的小分子创新药自研平台在公司成立后的七年内已将几款药物推进临床阶段,跑在最前面的一款CSF-1R小分子抑制剂,Pimicotinib被国家药品监督管理局药品审评中心、美国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认定为突破性治疗药物,用于治疗不可手术的腱鞘巨细胞瘤。

医药魔方:从总法的角度,您如何为创新药公司创造价值?以及又是如何把控创新药行业的风险与机会?

李勇毅:在运营体系,流程完善的跨国药厂,总法的角色边界清晰,有相当一部分工作内容相对程式化。而在创新药公司,随着产品线的推进,新业务模式的搭建,工作重点经常在转换。我认为总法在创新药公司最关键的就是做好这两件事情:第一、把控住真实的风险,第二、积极捕捉和放大业务机会,助力公司成长。第一点大家容易理解,第二点对创新药公司尤为重要。

总法要有一幅公司业务和所涉及风险的“全景图”。这幅“全景图”是在深度认知公司从研发到销售的完整业务链条以及各业务模块所涉及的法律政策风险后形成,并随着业务形态变化,法规出台不时更新。聚焦这些真实的风险,制定相应的控制机制和策略防患于未然。

General Counsel直译为“综合顾问”,并没有法律两个字做限定。总法作为创新药公司的管理者决策者,有更大的空间帮助公司把握机会,避开看似机会的陷阱。作为公司全方位的内部顾问,总法要充分利用过往的经验,加上律师的综合分析判断力和项目管理能力,优化公司决策,推动执行。

相比欧美过去几十年的积累,国内的创新药行业应该算刚刚起步,即使目前头部的企业也不能确保在十年后还能引领潮流。资本充裕时,很多创新药公司为迎合投资人的想法高举高打飞速扩张,重金建厂,组建庞大的销售团队。在行业处于高度同质化内卷的时代又恰逢资本寒冬,该做什么、怎么去做是尤为重要的基本问题。大胆提出独立的真知灼见,聚焦真正具差异化的创新,找到符合自身优势的发展模式和道路最为关键。

创新药行业立足于国内但必须瞄准全球市场才能赢得更大的发展空间。除了在专利布局和争议解决等法务专属的领域维护公司核心价值,在跨境交易及国际合作方面,具有国际视野的总法可以产生巨大的贡献。

具体搭建何种合作模式能够最大化公司的发展和利益?双方的需求和痛点在哪里?哪些节点是交易成败的关键?有没有创新的共赢方案能促进双方的长期合作?在这些大的问题点上,总法因为对公司的深入了解处于最优势的位置去建立和实施交易方案,往往比只依赖外部律师效果好得多。我倾向于以坦诚交流为基础,合理导入谈判策略,迅速降低沟通成本缩短双方的认知差异,在专业度上建立信任,抓大放小,进而实现项目的顺利达成。

医药魔方:最后一个问题,自去年11月ChatGPT横空出世,AI人工智能如何改变创新药行业更成为大家关注的热点。您怎么看人工智能对法律和创新药等行业的影响?
李勇毅:人工智能和生命科学很可能是未来最能对人类及社会发展产生深远影响的。创新药行业恰好站在这两个领域的交叉点,孕育着不断突破的可能性。

以ChatGPT为代表的大模型可以瞬间吸收理解海量语言和数据,迅速生成极高质量的文本,让人叹为观止。AI时代已经开启,一定会对各行各业产生冲击。互联网上充斥着各种分析文章(很多可能是ChatGPT生成的)讨论哪些职业很快会被AI所替代,让大家危机感拉满。

虽然我本科读的是计算机和管理,平时也特别关注AI领域新技术的分析,但对AI未来的发展方向连略知皮毛都谈不上。但我觉得不被AI甩在后面的唯一途径就是去尽可能的了解AI,学会接入最新AI技术去优化现有的工作方式。这也是每一次重大的技术革新颠覆原有行为方式后,人类积极自我升级的反应。想不被替代,就要努力站在AI的肩膀上,学会利用解锁它巨大的能量。

无论是从事法律工作还是进行创新药研发,人类的创造性思维、复杂问题的综合解决能力、人文交流和共情仍然是AI难以取代的。(此问题的回答得到了某大语言模型的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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