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DA肩负着监管药品供应链质量和短缺风险的双重职责，其最强大的抓手——也是全球药企严阵以待的——是现场检查。现场检查与减少药品短缺之间是否存在关联，乃至是否存在矛盾，一直是行业关注的焦点。近期发表的一篇研究文献《强制回应的 FDA 检查结果和未来的药品短缺》（Obligatory Responses to FDA Inspection Outcomes and Future Drug Shortages）对这一问题进行了深入探讨，并得出了令许多人意想不到、也许有些难以接受的结论。

2016年，美国国会政府问责办公室（GAO）发布报告指出，FDA最严重的检查结果——官方行动指示（Official Action Indicated, OAI）与随后的药品短缺之间存在正相关。也就是说，检查结果越严重，短缺风险越高。这一结论引发了广泛讨论。该报告承认其分析存在局限性，FDA在随后的正式反驳信中指出可能存在内生性偏差扭曲了结果。

为了更准确地评估OAI检查结果与药品短缺之间的关系，伊利诺伊大学的研究者牵头开展了这项研究。他们采用严格的计量经济学方法，通过工具变量分析对GAO报告结论进行了验证。

研究者首先提出2个假说：

假说1：OAI检查结果导致药品短缺风险增加

这一假说的逻辑是，OAI检查结果往往暴露严重质量问题，企业必须进行整改。整改过程可能消耗企业大量资源和注意力，从而导致生产中止和供应链中断，最终引发药品短缺。例如，企业可能需要暂停生产以进行设备升级或流程改进，也可能需要重新分配资源以满足整改要求，从而影响其他生产环节的正常运行。因此，从这一角度看，OAI检查结果可能增加药品短缺的风险。

这个假说与GAO报告的结论一致，似乎符合许多人（尤其是众多疲于应对检查的药企）的“常识”。

假说2：OAI检查结果能够降低药品短缺风险

与假说1相对，假说2提出，OAI检查结果虽然要求企业进行强制性整改，但这些整改措施能够从根本上解决导致药品短缺的质量问题。FDA曾指出，大多数药品短缺是由于产品质量问题（需要注意，产品质量并非等同于检查结果）引起的，因此通过OAI检查结果强制企业全面、深入且慎重地解决质量体系的缺陷，可以有效减少未来药品短缺的风险。例如，企业通过整改可以优化生产工艺，提高产品质量和稳定性，从而减少因质量问题导致的生产中断。此外，OAI检查结果还可以促使企业加强内部质量管理体系，提高应对突发问题的能力，从而降低药品短缺的可能性。因此，从这一角度看，OAI检查结果可能有助于降低药品短缺的风险。

比起假说1，假说2基于长期思维，听起来也不无道理。

接着，研究团队收集了2000年至2019年FDA的检查数据，与美国卫生系统药师协会（ASHP）报告的药品短缺数据进行了关联分析。结果显示，与GAO报告相反，OAI检查结果实际上降低了药品短缺的风险。研究还发现，随着检查结果严重程度的增加，药品短缺风险的降低幅度也逐渐增大。与无行动指示（No Action Indicated, NAI，所谓的“零483”）相比，自愿行动指示（Voluntary Action Indicated, VAI）可将短缺风险降低77.2%，而OAI则可将短缺风险降低96.4%。这表明，FDA检查中识别出的强制性改进措施比自愿性改进措施更能有效降低短缺风险。

研究过程比较复杂，但冷冰冰的数据和公式得出了一个似乎有些违反“常识”的结论，即假说2成立。

简言之，检查越严格，药品短缺的风险越低。这还意味着，FDA检查发现严重缺陷时，不仅无需犹豫不决，甚至应该更积极地发出OAI。

也许没有多少药企会乐于看到这样的结论。如同任何研究，这项研究也绝非无懈可击。无论抱有何种倾向，有兴趣的读者可以查阅原文，仔细审视。